向松祚，中國人民大學國際貨幣研究所理事和副所長，國際貨幣金融機構官方論壇（OMFIF)顧問委員會成員，研究委員會成員。中國農業銀行原首席經濟學家。師從“歐元之父”、1999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蒙代爾。是哥倫比亞大學國際關系學院杰出校友，納斯達克上市公司華友世紀創始人之一。
向松祚逐步由金融實踐派轉型為理論研究的學術派，學術研究態度嚴謹，注重數據說明，邏輯清晰，很有說服力，兼備大戰略眼光。多年來的市場激烈的淘洗具有很強的金融敏感度，在國外游學期間，深入研究西方經濟學經典著作、深入研究美國經濟史和全球金融史，尤其是國際貨幣制度演變之歷史。
數字貨幣與法幣的區別
數字貨幣是利用數字技術發行和流通的一種交易媒介。這個定義抓住了貨幣的最主要功能：交易媒介。此外，向松祚還從四個方面將傳統貨幣（法幣）和數字貨幣進行了對比。
第一個區別就是貨幣的材料，數字貨幣是沒有材料的。在人類歷史上，幾乎所有的其他貨幣都是有材料的，無論是古代用的貝殼、青銅，后來用的黃金白銀，還是今天的紙幣，都看得見摸得著，紙幣和硬幣也是需要材料的。但是數字貨幣沒有任何實物，它只是在電腦上和網絡上的一串加密的字符和代碼，看不見摸不著，這是它跟傳統貨幣第一個重要的區別，它沒有任何看得見摸得著的材料，而是一串字符一串代碼。
第二個重要的區別是數字貨幣的發行。數字貨幣的發行有兩種方式，一種叫分布式的發行，一種叫集中式的發行。現在大家談數字貨幣，基本上指的都是分布式發行的數字貨幣，最著名的就是比特幣（Bitcoin）。因為比特幣，它的原則和它的程序都放在網上，源代碼是公開的。通過這么一個公開的、標準化的程序，每個人都可以加入創造比特幣，這個行業通常叫做挖礦，每個人都可以買計算設備也就是挖礦機，然后挖出新的比特幣，這是分布式的發行，每個人都可以參與。
還有一種集中發行的數字貨幣，也就是中央銀行和政府可以集中發行一種數字貨幣，它不對外公開它的源代碼，也不公開它的運行程序。這種數字貨幣就是集中發行的數字貨幣。比如說，前不久委內瑞拉中央銀行宣布要發行一種用石油做擔保的數字貨幣，這種數字貨幣就是集中發行的，其他個人沒辦法加入這個貨幣創造和發行中來。所以數字貨幣存在分布式、集中式兩種。
但是傳統的貨幣不存在分布式的發行方式。傳統的貨幣發行，都是中央銀行和政府集中發行的，古代有造幣廠，現在由中央銀行發行紙鈔、發行硬幣。所以在發行方式上，數字貨幣和傳統貨幣也是有非常重要的區別的。現在數字貨幣的粉絲主要是支持分布式的發行，而反對集中的數字貨幣發行方式，這樣人人都可以發行數字貨幣。
數字貨幣和傳統貨幣的第三個區別，是在貨幣創造、貨幣發行技術上的不同。傳統的貨幣，無論是以前的各種金屬貨幣，還是后來的紙幣，都需要很特殊的鑄幣技術和印刷技術。古代的鑄幣技術，紙鈔印刷的技術是非常特別的，它要利用非常發達、非常先進的防偽加密的技術，否則假鈔就會泛濫。數字貨幣的技術，與傳統的造幣技術和印鈔技術不同，它主要是利用數字技術。什么叫數字技術？主要是兩種，一種是密碼技術，基于密碼學的密碼設計。密碼學是計算機科學領域里面一個非常重要的技術分支，有一些科學家在這個領域里作出過重大的貢獻，曾經得過圖靈獎。
第二個技術，也是跟密碼相關的，叫密碼校驗的技術。比特幣就是這樣，通過密碼技術給這一串字符、一串代碼進行非常復雜高端的加密，人們無法偽造，比特幣的代碼沒有人能夠破解。這是非常高級的、非常復雜的數學計算，是密碼技術的重大發明。
第四個區別就是流通。傳統的貨幣由中央銀行創造出來，一般來說是通過中央銀行購買債券，或者是通過銀行的再貸款、再貼現等其他方式，把貨幣發行到市場上，然后在市場上開始流通，人們用貨幣來購買各種商品和服務，我們有信用卡，有錢包，有各種貨幣，錢可以放在保險柜里，存在銀行里面，這種流通方式是看得見，摸得著。數字貨幣的流通則完全不同，它是一種叫點對點的網絡流通，或者叫去中心化的網絡流通，也就是區塊鏈技術。數字貨幣的流通方式完全是一種網絡的流通，沒有任何的實物。所以數字貨幣的流通方式與傳統貨幣是非常不同的。
區塊鏈技術就是因為比特幣的創造而開始為人們所熟悉。某種意義上，區塊鏈技術正是比特幣的發明所引發的一場技術革命。當然現在數字貨幣特別是比特幣，已經可以在小范圍之內購買商品，還可以和美元、歐元和人民幣以及其他貨幣進行兌換，但是范圍非常有限。
總之，從貨幣的材料、貨幣的創造、從發行方式，從所使用的技術到流通渠道，我們能夠看到數字貨幣和傳統貨幣存在很大的區別。
數字貨幣是未來大勢所趨
數字貨幣為什么會被發明出來？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也是一個趨勢的判斷。向松祚認為數字貨幣的發明和創造是大勢所趨。
其實人類貨幣發展的歷史，就是不斷的有新的貨幣技術發明出來。新的貨幣技術發明出來，必然會出現新的貨幣形式。新的貨幣形式，流通方式當然也會不同。所以貨幣的歷史是一個不斷創造、不斷創新的過程。早期的貨幣是金屬貨幣，它的成本很高，后來轉成紙幣，成本就降了很多。現在轉成電子貨幣，不需要任何材料，成本當然更低。整個人類貨幣的發展有一個基本的規律，就是不斷的降低成本，越來越方便，越來越快捷。正是從這個意義上來講，數字貨幣的興起確實是人類貨幣發展的一個必然趨勢，是未來的潮流。
未來人類的貨幣一定會變成數字貨幣，特別是隨著各種新技術飛速發展，包括互聯網、區塊鏈、人工智能，未來數字貨幣在發行流通、管理方面會變得越來越成熟。未來中央銀行可能會集中發行數字貨幣，所以未來我們可能真的不需要任何紙幣，也不需要硬幣，傳統意義的貨幣發行方式，擁有貨幣的方式也都會被徹底顛覆。
數字貨幣的優勢
數字貨幣的優勢是非常明顯的，特別是它能夠實現即時、免費、安全和有趣。
首先是即時，特別在數字貨幣支付、清算方面。現在通過區塊鏈的技術，通過點對點的技術，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只需要幾個按鈕，就可以完成整個的交易和清算，這就是即時性。
第二是免費。人們現在在銀行匯款，通過ATM機取錢，以及其他的支付手段清算都需要付一定的手續費。但通過區塊鏈數字貨幣的清算是完全免費的。
第三是安全。傳統貨幣有很多風險隱患，現金可能丟失，信用卡可能被盜刷、銀行存款也可能被竊取。但區塊鏈去中心化的這個技術的本質，它通過一個分布式的網絡保證數據不可篡改，所有的記錄都是可追溯的，由所有的節點集體驗證。這些特點保證了數字貨幣清算的高度安全。
第四，未來的金融服務可能會變成一個很有趣的過程。通過點對點的方式，在交易過程里面，人們可以附帶很多有趣的信息，甚至還可以做廣告，讓整個交易過程，不僅僅是一個支付清算的過程，也是一個非常豐富多彩的社交過程。未來的數字貨幣，讓人們可以把所有這些服務能夠無縫的鏈接起來。
從這些方面，我們可以看到數字貨幣確實具有極其廣闊的發展前景，它代表了未來人類貨幣和金融發展的一個主要方向。
比特幣為何受追捧？
毫無疑問，當今世界最有名的數字貨幣就是比特幣。之所以現在數字貨幣、區塊鏈、金融科技這么熱門，很大程度上是比特幣的興起所推動的。比特幣無論是在人類貨幣發展史上，還是在人類科技發展史上，都有相當重要的價值和意義。
比特幣的本質到底是什么？
首先要了解一下比特幣的創造，比特幣是怎么產生的？比特幣是通過一種固定的算法程序創造發行出來的，每個人都可以通過這個程序自己來生產，來創造一個比特幣，這個過程叫做挖礦。自從2009年中本聰最先提出比特幣以后，挖礦在過去幾年變得極其熱門。有人猜測，中本聰可能是日本一個非常有名的數學家。中本聰當時提出比特幣的想法，主要基于幾方面的考慮：
第一個就是使用區塊鏈技術來實現貨幣的去中心化和發行、流通以及存儲；
第二是使用一個分布式的網絡來讓全世界的人都能夠參與這個過程；
第三個就是開源軟件系統，比特幣的源代碼是完全開放的。
第四個，以上這三項確保了世界上的每一個人只要愿意，都可以參與比特幣的發行和創造。也就是說區塊鏈技術，分布式網絡技術實際上是隨著比特幣概念的提出才逐漸地完善。正是基于這些技術，世界上很多人都可以用自己的電腦，或者買專門的設備來參與到比特幣的創造、發行和流通。
中本聰發明比特幣的核心并非是創造了一種數字貨幣。某種意義上比特幣是一個附屬產品，它的核心產品是創造了區塊鏈技術和分布式網絡。這兩大技術在很大程度上改變了互聯網的基礎結構，也改變了我們對金融和數據的看法，是一個了不起的發明。
比特幣為什么會受到這么多人的追捧呢？是因為它有個重要特點，就是它的數量是有限的。根據它所設定的算法程序，它最終的數量也只有2100萬個左右，限量發行，和奢侈品一樣。這是它和其它的數字貨幣一個非常顯著的區別。
數字貨幣原則上可以無限發行，但是比特幣數量極其有限，這是它受到追捧的一個重要原因。經過這么多年的發展，比特幣在一定范圍之內，已經可以在網絡上購買產品進行交易，也可以在現實生活中購買一些物品，甚至可以和一些國家法幣進行兌換，比如加拿大元、美元、歐元、人民幣等等。
比特幣價格為何劇烈波動？
當然，比特幣之所以引起人們的極大關注和追捧，與它的價格大起大落也有很大關系。
比特幣價格的波動是最近十年全球貨幣史上一個非常奇特的現象。比特幣在2010年最早開始交易的時候，美國一個程序員用1萬個比特幣買了兩塊披薩餅，當時這兩塊披薩價值30美元，也就是那個時候1萬個比特幣才值30美元。初期比特幣的價格幾乎不值一提，到了2017年最高峰的時候，比特幣價格差不多漲到兩萬美元，現在的比特幣價格在6000多美元。比特幣價格的急劇上漲和它的波動程度是很少見的。
比特幣價格為什么會出現急劇的波動？向松祚認為有五個方面的原因。
第一個原因是監管的動向。很多人都在懷疑比特幣的交易功能，它到底能不能跟法定貨幣進行兌換，是不是能夠取代法幣，這個問題從比特幣誕生以來就是全世界的焦點，所以每當政府發出要對比特幣加強監管的信號時，比特幣的價格就會急劇下降。
比如當美國的參議員呼吁要對比特幣進行監管時，比特幣的價格就曾應聲下落。又比如說在2017年9月份，中國發布了一個文件，叫《關于防范代幣發行融資風險的公告》，禁止比特幣在國內交易，當時比特幣的價格應聲暴跌。反之，每當傳出一種信號說比特幣有望獲得政府的承認，公開支持，它的價格就會急劇上漲。實際上，比特幣到底該如何監管，到今天也沒有個明確的說法，未來世界各國對比特幣究竟持一個什么樣的態度呢？現在也不是很明確，這仍然會成為影響比特幣價格波動的重要因素，甚至是最重要的因素。
第二個就是交易的活躍度，比特幣交易的活躍度當然也是和監管直接相關的。最近這些年，出現了很多交易平臺和交易中心，每當監管嚴格的時候，很多交易平臺和交易中心就垮掉了，監管的動向稍微松一點，又冒出一些新的交易平臺，那么交易越活躍，它的價格上漲就越快。
第三個就是媒體的報道。比特幣最初沒有多少人關注，價格也不高，比特幣價格第一次暴漲就是因為美國的福布斯雜志和時代周刊對比特幣進行了正面的報道，引發很多人的追捧。中國現在追捧比特幣的投資者也都是因為媒體報道的很多財富神話，其實許多人對比特幣背后的技術基本不了解，或者是一知半解。
第四個就是比特幣它確確實實地催生了區塊鏈這個技術，這個區塊鏈技術的熱潮反過來又帶動了比特幣價格的上漲。人們之所以認為數字貨幣是人類貨幣未來的發展方向，就是因為他們認為區塊鏈是代表了互聯網未來的發展方向，所以區塊鏈的熱潮必然會帶動比特幣的熱潮。
第五個因素，是人們對數字貨幣前景的樂觀。越來越多的人相信數字貨幣是人類貨幣發展的大勢所趨。作為數字貨幣的鼻祖，很多人認為比特幣必然要受到人們的追捧，因為它是數字貨幣早期最杰出、最典型的代表。
比特幣是不是貨幣？
人們應該思考一個問題，比特幣到底是什么？它的價格能漲到上萬美元，它到底是不是貨幣？
很多人認為它是貨幣。向松祚認為比特幣本質上并非是一種貨幣，準確來說，比特幣是一種虛擬資產或者是數字資產，因為沒有任何國家賦予比特幣法定流通貨幣的地位，比特幣只在極小的范圍之內流通兌換，所以它和某種特別的資產沒什么區別。比如當年爆炒的郵票、蘭花、普洱茶這類東西，在某種程度上也能夠和其他貨幣、其他物品兌換。因此，比特幣雖然有一定的貨幣功能，它可以流通，可以在某個很小的范圍之內兌換，可以買賣其他的物品，但并不意味著它是貨幣。關于比特幣本質的定義可以這么說：它是一種虛擬資產，是一種數字資產，而不是貨幣。
既然比特幣不是貨幣，它的價值來源于哪里呢？向松祚認為比特幣的價值來源于一些人對它的信心。什么叫價值？這是經濟學討論的基本問題，價值其實完全是一個主觀的東西，比特幣只能在很小的范圍之內做交易媒介，它自身又沒有任何價值。它的價值是人們主觀賦予它的，就是有人相信它。其實世界上所有的物品都是如此，如果一棟房子所有的人認為它風水很差，地段很差，它不值錢，可能這個房子真地會變得一錢不值。如果大家都看好它，它可能變得價值連城。所有物品都是這樣，虛擬的貨幣、虛擬的資產也是如此。人們之所以信任比特幣，就是因為有人信任它。比特幣它的價值，它的價格并非來自于它是真正的貨幣，而是來自于它是個虛擬資產，這個虛擬資產的價值，源于有一部分人相信它，有一部分人愿意接受它。
還有一個問題就是比特幣是否會替代主權國家的法定貨幣？向松祚的答案是否定的。原因很簡單，第一比特幣的數量有限，只有2100多萬個，不可能成為一個法定貨幣。法定貨幣可以根據通脹通縮的情況進行調節，比特幣根本不具備這個特點。第二個原因就是這些年比特幣的價格波動太劇烈。如果一個交易媒介它的價格不穩定，波動太劇烈，它很難作為一個統一的支付手段和價格尺度，也就無法成為一種真正的貨幣。從這個意義上來講，比特幣不具有貨幣的基本屬性，但是比特幣作為一種數字資產，可能會一直存在。總有一些人會追捧比特幣，認為它有價值，有人認為它有價值，自然就會有交易。
人人都能發行貨幣的夢想會實現嗎？
最近還有一個非常熱門的問題：人人都能夠發行貨幣嗎？
比特幣是人類貨幣史上一個非常重要的現象。從技術的發展來講，它是人類互聯網技術發展的一個重要事件。很多人認為比特幣的底層技術也就是區塊鏈技術，會成為未來互聯網的新時代，同時互聯網新的底層技術中去中心化特點，會成為未來互聯網發展的一個基本方向。這也就是為什么在最近特別是2018年，涌現出無數打著人人都能發行貨幣這種旗號的ico項目和區塊鏈項目。
人們需要深入思考一個問題，比特幣和區塊鏈是不是就意味著人人都能發行貨幣，以后是不是中央銀行就不再需要了？聽起來人人都能發行貨幣，像一個烏托邦似的夢想。向松祚認為，這個烏托邦的夢想是不可能實現的，也就是說比特幣也好，區塊鏈技術也好，都不意味著人人都能發行貨幣。
正如前文所述，比特幣本身并非是貨幣，而是一串加密的數字代碼。迄今為止還沒有任何一個國家的法律規定，比特幣是法定的支付手段、交易手段、價值尺度和儲存手段。盡管原則上人人都可以參與比特幣的發行，大家都可以挖礦、參與比特幣的交易，在一定的范圍之內，比特幣也能夠和其他的鈔票，包括美元、歐元、人民幣這些貨幣進行兌換，還能夠在網上購買一些物品，但是它本身并非是一種貨幣，因為它沒有法定貨幣的屬性。
拿挖礦來打一個比方，在金銀貨幣時代，人們挖出的金礦銀礦本身也并不就是貨幣，挖出的金礦和銀礦，還要拿到政府的造幣廠，鑄造成政府規定的貨幣樣式，政府必須要打上法定的標記，賦予它法定的貨幣屬性，這樣它才是貨幣。
首先，我們要明確一個概念，比特幣其實不是一種貨幣，而是一個數字資產。
其次，從理論上來講，人人發行貨幣這個理論是否成立呢？很多人說，人人發行貨幣有很深刻的理論基礎，說這個理論是奧地利學派的哈耶克提出來的。奧地利學派有一個非常重要的特點，就是強烈地反對通脹。他們認為通脹是中央銀行造成的一種主要罪惡。
為什么會有通脹呢？就是因為中央銀行壟斷了貨幣的發行，中央銀行經常亂發貨幣、過度發行貨幣，由于亂發貨幣、過度發行貨幣，就必然會造成通脹。為了解決通脹，為了對抗通脹這種罪惡，奧地利學派提出一個辦法，要消除中央銀行的壟斷貨幣發行權，讓人人都能發行貨幣，實行貨幣發行的民主化。
這個理論到底是對還是錯？向松祚認為，這個理論的前半部分是對的，后半部分是錯的。什么叫前半部分是對的呢？就是說中央銀行壟斷發行貨幣、亂發貨幣是造成通脹的原因。所以我們確實要想辦法控制通脹。但是后半部分為什么是錯的呢？就是控制通脹，通過人人發行貨幣就能夠實現控制通脹嗎？不一定，甚至是完全不能，因為貨幣的本質是作為一種支付手段、交易手段、價值尺度，它最大的特征就是它的規模效益，也就是說貨幣的流通范圍越廣，使用的人群越多，流通量越大，那么它的使用性才越好，它的成本才越低。
因此，貨幣最本質的功能就是降低大家交易的成本。如果人人都能發行貨幣，每個人都有一種貨幣，我們在市場上進行交換，到底以哪個人的貨幣來清算結算呢？我們的工資、我們的財產、我們的股票債券，以哪個貨幣來標價、來交易、來儲存、來理財呢？經濟學理論很容易證明，如果世界上每一個人都發行貨幣，最終市場競爭的結果必然是某一種貨幣或某幾種貨幣占據壟斷地位。這是一個必然結果，貨幣本身有一種自然壟斷的屬性。也就是說假設人人都發行貨幣，那么最終肯定還是一個貨幣會壟斷，或者是極少數幾種貨幣形成一種寡頭壟斷的局面。
人人發行貨幣這種烏托邦的設想，在歷史上實際上有過經驗，在美國就曾經出現過。在1836年到南北戰爭結束這20多年里面，美國沒有中央銀行，當時美國也沒有法律規定說誰能夠發行一個統一的貨幣。所以當時美國幾乎所有的商業銀行都能夠發行貨幣。根據歷史學家記載，當時在美國做生意的時候，每個商人都要帶一本很厚很厚的冊子，這個冊子里面記載了不同銀行發行的鈔票，它們之間如何兌換，兌換率是多少，價格是怎么變動的。這在當時是非常麻煩的，貨幣的形式非常混亂，做生意極不方便，交易的成本非常高。
南北戰爭結束之后，美國通過了法律，把全國的通貨統一了。這是一個歷史的必然結果。美國在這20多年間，幾乎每個商業銀行都能夠發行貨幣，這個時代被稱為銀行業的“野貓時代”（wild cat）。
1913年，美國成立了中央銀行（美聯儲），專門負責管理全國的通貨。從歷史經驗來看，人人都能夠發行貨幣，實際上可以試，但是按照歷史經驗的結果肯定是非常不滿意的，就像美國野貓時代那樣。假設在現實生活中人人都能發行貨幣，每個人的貨幣都能夠流通幾乎是不可能的。無論是區塊鏈的技術，還是未來人類發展出了多么炫目的技術，從理論上我們可以證明，不可能實現人人都能發行貨幣，因為貨幣本身需要一個規模效益，它有一個自然壟斷的趨勢。
金融科技的發展，特別是人工智能和區塊鏈這些新興技術發展，會幫助人們大大降低貨幣金融的成本，會增加我們金融支付、金融交易的安全性。但這絕不意味著人人都能發行貨幣，這是一種很天真的幻想。數字貨幣是人類發展的方向，但數字貨幣本身并不意味著人人都能發行貨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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